米乐萱第一次真正听见蝉鸣,是在十七岁盛夏的晚自习后。
那时她刚结束一场模考,错题本上的红痕如未愈合的伤口。她拖着步子穿过操场,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浪钉在原地——那是藏在香樟树叶间的千百只蝉,正用近乎嘶哑的力度震荡着夜色。声音像透明的潮水,漫过她沾着墨水渍的校服袖口,漫过她被公式填满的胸腔。有一瞬间,她觉得自己像一枚被遗落在时间河床上的卵石,而这震耳欲聋的歌唱,竟是献给所有微小存在的史诗。
一、泥土之下,七年蛰伏的沉默
后来她在生物课本里读到,蝉的若虫要在黑暗的泥土中潜伏长达七年,甚至十七年,才能破土羽化,换来一个夏天的轰鸣。她忽然想起那些被试卷掩埋的清晨,在晨光尚未浸透窗帘时默写英语单词的清晨;想起那些因解开一道数学题而手指微颤的深夜。原来每一种嘹亮都曾吞咽过同等重量的寂静。她开始在日记本里写道:“我们或许都是栖居于时间不同层面的蝉——有人负责歌唱,有人负责酝酿,而大地从不催促。”
二、星轨之上,光年之外的问答
高三那年冬天,米乐萱参加了学校的天文社。在郊区无光污染的山顶,她第一次透过望远镜看见猎户座星云——那不是教科书上耀眼的星点,而是一团朦胧的、正在缓慢呼吸的雾白色光斑。社长说:“你现在看到的,是一千六百年前出发的光。”她怔在原地。原来当她凝视深渊般的宇宙时,也在与古老的诺言对望。那些令她焦虑的月考排名、同辈间的细语比较,在光年的尺度下突然失重,飘散成星尘。她学会在睡前默念:“既要看见近处的斑马线,也要记得抬头——月亮永远为迷路的人赊账。”
三、河流之中,两次涉足的领悟
米乐萱曾读过赫拉克利特的箴言:“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。”去年初夏,她重返儿时常去的溪边,水位因城建已低了许多,但菖蒲依旧在石缝间青翠地摇曳。她把脚尖浸入沁凉的流水,忽然明白变化的不仅是河流,更是涉水的自己。那个曾因跌倒而哭泣的女孩,如今已懂得在激流中寻找平衡;那个曾坚信“永恒”二字的少女,现在却能对着流逝的波光微笑。成长不是置换,而是沉淀——如同河水带走泥沙,却把卵石磨砺出温润的光泽。
四、在喧嚣与寂静的接壤处
如今米乐萱坐在大学图书馆里,窗外正飘着梧桐叶。她时而会在键盘敲击声的间隙里,想起那个被蝉鸣包裹的夜晚。她逐渐懂得:生命的圆满不在于始终高歌,而在于接纳沉默与喧哗的节律。就像大地包容蝉的蛰伏,宇宙收纳星的余晖,河流笑纳雨水的涨落。而我们,都是在时间褶皱里采撷光粒的旅人——有时是倾吐的蝉,有时是等待的土,有时是遥远却必然抵达的星光。
当最后一片梧桐叶轻吻窗台,她合上笔记本,对世界轻声说:“我愿继续行走,在泥泞中收集露珠,在荒漠里见证花开。”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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